人间四月话桑麻

人间四月话桑麻

 

 文/李四云

 1  

乡间四月，正如嗡卷诗：“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间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今虽不采桑，尚未插田，却是采茶忙季。走进村里，哪里寻得到一个闲人？我小时不知道子规，杜鹃是布谷鸟。亦如我不知道曾经满田里打滚的草籽花又叫紫云英。还有彼岸花和合欢树……因为这些雅致的花名，我无法把它们与那些开在篱下田头熟识的花儿相连。我仍是固执的叫它的别名，也如习惯叫邻家哥哥的乳名三小，觉得是亲热的。

布谷鸟我们叫它“豌豆八哥”鸟。陆游有诗:“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但令春促驾，那为国催耕。红紫花枝尽，青黄麦穗成。”

清明过后，走在田畈或地头，时时有"豌豆八哥"清脆的叫声，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古人诗里杜鹃啼鸣总关悲声，我小时候听它，却有着百业待兴的喜气。

清晨，田畈里，白的是水田，绿的是秧苗、黄的是麦穗。远处青山隐隐，近有溪水淙淙绕村而去。金银花开在溪边或路畔，安静而不张扬，牵引你探寻的是那一缕缕沁人的幽香。陌上传来犁田的吆喝，溪边棒槌敲打着青石的响亮，鸡叫了，鹅叫了、孩子哭了……绿树掩映的村庄，在晨曦里是湿漉漉的生动。

村里有善诙谐的青山，双手合捧在嘴角，尖着嗓子学布谷鸟叫：豌豆八哥,栽秧发棵。娇子烧锅，羊子快活。前两句是说豌豆饱角该插秧播谷了。(四声杜鹃的叫声各地说法不一 ) , 后两句则是青山杜撰。娇子，羊子是我邻家一对姐弟。我邻家婶婶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了这一个儿子，重男轻女是有的。因为金贵，自小后脑勺蓄个跟女孩儿一样细长的小辫子到十二岁。他姐姐娇子天天忙着洗衣烧锅，而羊子终日撵鸡斗狗，偷桃摘杏，淘气的让人嫌恶。我家后院有几颗梨树，如雪的梨花谢后，枝上青梨累累。尚未成熟，我就猴急的在树下踮望徘徊。三姐嘲笑我馋，我却分辩是怕人偷梨。

一回我放学回来，正和用汗衫兜了一兜梨子从我家后院出来的羊子撞了个满怀。我捉贼的人心下却一慌，反倒红了脸。我脸红是因为觉得撞着了别人的难堪而尴尬。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捧着梨慌慌张张跨篱而去。一回头，却见我三姐靠在墙角边，正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我。无端就觉得三姐的笑，竟比偷我梨子的羊子还要可恶。那是因为她窥见了我内心不愿人知的胆怯和懦弱。听说羊子如今成了老总，在深圳有房有车有公司。年里开了豪车回来，村里的年青人都叫他孙总。我母亲人老眼拙，不识身份高低，仍呼他的小名。他好像也不曾恼，还送了他公司的营养品给母亲。如今在高楼林立都市，不知他可曾听到布谷鸟的叫声……

2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是道,退步原来是向前。”我是个生性愚钝的俗人，无慧心参禅。今只取其表意。如今劳作的大多是年老之人，村庄里大多萧条荒凉。我们祖祖辈辈耕种着也期盼着子女跳出“龙门”。原始的农事萧条退步不也是现代化的生活向前?

小时候，大人们在田里插秧，我去送茶，趁大人起田喝茶,逞能在后面学栽。到底是生手，就如把一幅工笔画生生涂了一笔写意。

那时候每家兄弟姊妹多，插秧忙季，又多有表兄姊妹堂兄姐妹来帮忙，家家田里十几个人。年轻人争强好胜，卯足了劲你追我赶。那快手轻车熟路，手慢的被匡在中间，哪里还敢直腰?手忙脚乱，泥巴点子溅得一头，实在狼狈的可笑。也有村里的女子定了亲尚未过门，栽秧割谷最是新女婿献殷勤的时候。倘若哪家的新女婿来栽秧，那家的主妇必是慌得一路小跑回家 ，一边呼她小儿在树荫下剥豆，一边撒把谷子在稻场唤鸡宰杀。于是，满院撵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逮一只，却是正下蛋的肥母鸡，也只得咬牙忍痛，磨刀霍霍，麻利地做了一桌可口饭菜。

田畈里，她家的新女婿为了好看，特意穿了雪白的的确良衬衫。和他心爱的女子并肩双退，低首细语，真是另有一种温情浪漫。

下午，长天静日，那家的主妇又烧了点心，用篮子拎着送田里待新客。有村人挑秧经过开玩笑：“大嫂子，我帮你尝尝荷包蛋可忘了放糖。”主妇笑意吟吟：“你到我田里帮忙，点心尽你吃。”

也有出了嫁的女儿，带女婿外孙回来。多有外甥比舅舅年长几岁，两小儿树下拿弹弓打鸟，不知何故惹哭了外甥。当外婆的也不问青红皂白，一边骂他的小儿子，一边拿煮熟的咸鸭蛋哄外孙，哪管当舅舅的一脸委屈。

我小时候不敢玩鸟，我母亲说女孩家玩鸟雀将来茶饭做的不好。小孩子也当真。也只偷偷喂过一只从屋檐掉下的小燕子，那只燕子到底命运不济，成了猫的美餐。

我是个简单的人，,较之于姹紫嫣红满园春色，我独情钟这陌上青青 ，绿肥红瘦的暮春。有繁华纵逝的安宁与静美；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希望和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