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从不言语

发布:2025-07-30 20:05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陈方青
这是我第一次来洱海,也是一场洗涤尘埃的仪式。当我真正站在洱海边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些关于“高原明珠”的溢美之词,不过是人们对洱海最浅薄的解释。
这里的清晨正被云霞慢慢浸透,我揉了揉眼睛,分不清是水波揉碎了朝霞,还是朝霞落进水里化成了锦鲤。远处苍山上的云朵/像是被孩子们揪下来的棉花糖,一团团挂在十九峰的山尖尖上。
我带着整箱生活淤积的节奏来到洱海,本想着能向这里的山水讨个清净,却在客栈的留言墙面前愣住了。泛黄的便笺纸层层叠叠,像无数人剥落的灵魂碎片——
我与别人不同的是,我不是寻着风花雪月而来的人。
这里很多游客都把自己的笔记折成了纸船,船身写满了誓言与命运的祈祷。他们的誓言残骸驶向了湖心,却在月光最稠处沉没。
我也学着别人撒下一把雪茶,却不知是渡了洱海,还是渡了倒影中的自己。或许洱海本就是一面铜镜:它能照见贪嗔痴的慢疑,也能照见云水的禅心;照见路旁经年累月每一笔划过的影,还有那些风化的石头——更像是沉默的守夜人。
而我心里的祈愿,像一串跌落洱海的星影。我忽然懂得:压在心里的不是红尘琐碎,而是不肯放手的执念。或许世间所有的相遇都始于迷途,恍如前世未燃尽的灯烛,引着迷途者泅渡今生注定的规程。
洱海在破晓时分好像翻了个身,把夜里的星辰抖落成风中吟诵的千年经文,洗涤着游人踏过的万千足迹。
一位游客诗人曾说过:在洱海,时间是被揉碎的月光。的确,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浸泡着千年文明:南诏国的铁血、大理国的梵音、茶马古道的蹄印、本主庙的香灰……但当我凝视水面时,真正震撼我的却是它的“空”——它不评判历史更迭,不抗拒岁月侵蚀,只是以永恒的包容,将人类的荣耀与伤痕悉数沉淀。
我曾自负于红尘中道悟的淡然,却在洱海的月光下无所遁形。那些纠缠半生的得失计较,竟不如一尾银鱼的自在;那些耿耿于怀的爱恨嗔痴,终抵不过海菜花一季枯荣。
渔舟上的三弦声响起,弹琴人隐在夜色里,唯有琴音如露水跌落,洗去我衣襟上黏附的俗世尘埃。
原来洱海从不言语,却让每个靠近它的人听见自己心底的涛声。
临别那日,我带走一块周城的扎染方巾。
阿姐说,这靛蓝要“九浸九晒”才能永不褪色,正如洱海历经了多少人的相逢与别离的阵痛,终以母性的包容,让每个游客在这里,都能找到虚构的圣洁,来粉饰自己的荒芜。
可洱海何尝不是一块巨大的扎染?只是洱海最终没给我任何答案。
恍惚间,我竟分不清是人在看海,还是海在看人,那些被游客赞美的天空之境,实则是洱海为每个朝圣者准备的忏悔之地。
海菜花在浅滩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是它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谁的因果,正如我不懂:这趟洱海之行究竟是迷途,还是与自己最清澈时的模样——再次重逢。
它只是把所有求索者的倒影,贴在水面印成流动的众生相:有人从中看见神谕,有人读懂情诗。而我却看清了洱海,洱海的海、洱海的云、洱海的月,都是天神之笔在人间画出了最美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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