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在云端的忆想
发布:2025-09-14 08:47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黄明珠
待我醒来,见有格格电话,赶忙回了过去。格格,我的忘年交朋友也。
桐汭山川,而今,才艺双全,多愁善感七分,风姿绰约又三分,唯格格才是。我一木讷之人,能随缘遇上格格,高山流水也不及其真。
格格主持建设的项目——云梦溪谷奢野度假酒店,从奠基到建成,历经几年的风风雨雨,终于迎来了试营业的闪亮时刻。她邀请我们作为试营业的客人,去云梦溪谷观光,我和光霞带着她的孙女萱萱直奔而去。
云梦溪谷坐落于梨山老街之一隅,乌云山的南侧王屋岭村头,依山傍水,晴则山清水秀,日月生辉,雨则山峦叠翠,云雾缥缈。
梨山是我家乡,梨山中学是我母校。故土难离,一湖碧水映照的天空,儿时的星光,儿时的村庄,还有朝夕往返的母校,已经化成念想存于云端。
立夏时光,雨,似乎一直下得不急不缓,喜则慵懒,愁则倦怠。早上是一阵雨,夜又是一阵雨,云梦溪谷的夜晚,山峦叠隐;雨声淅沥;灯影疏落;远处的老街则寂然无语;唯我们宿住的小院,桔光幻影,一帘生梦。我隐于云梦溪谷的夜,搁身于云端,似乎入了梦境而不知所以然。
虽然没有走出千里万里,但我用一生走出一条河流,四十余年的时光,春秋易往,岁月早已沧桑了一个女儿的芳华。同样是一河一水一桥一条老街,但再也不是一样的人和一样的光景。黄沙砾金的河流早已被林荫遮了,暗淡的老石板桥更是老藤羁绊,却见光影摇曳风情不减,那坡上的母校,曾经的学子用刻苦勤奋拼缀的桂冠,早已散尽风华眠于烟尘里。土墙木窗教室里,摇摇晃晃的课桌,斜肩背的帆布书包,满是臭汗的解放鞋,食堂蒸笼里一个个铝质饭盒,除了白米饭和老咸菜,再也没有多的奢侈。这一切,刻尽了我们的青春,也砥砺寒门儿女走出山沟沟,出彩为一代追梦人的佼佼者。
曾经,邀约少年同学,我们头顶霜花穿过老街的记忆,迈过老石板桥,沿着台阶爬上不再陡峭的斜坡,母校的模样了无痕迹。我们学着少年的模样,在老石板桥下,在粼粼波光里,看着老藤的光影,在小河的倒影里撒欢。我们,我们和母校间的青春,倏然间,成了两鬓霜花飘落于岁月星河。
头顶草帽两腿裹泥的父辈们,被苦日子苦怕了。“鲤鱼跳龙门”的执念让父辈们坚信,读书,培养孩子读书才有出路。贫瘠的土地上,寒门勤于苦读的每一个日夜,都托举着几代人的执着。感谢父亲母亲,他们用自己的执着,鞭策着女儿不敢退却半步,苦读,在改变我命运的同时,也挺直了父亲母亲的脊梁。父母养育了我小,我却没能够照顾好他们的老。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母亲匆匆老去的痛,连同村庄远去的空茫,时时在鞭策我包容自己所经历的经历。每一次回故乡,驻足坝上心有倾诉,然而,所有的情愫,已经化作牵挂飘在云端。
路过粮长门水库,时已傍晚,雨后烟岚罩着小鱼山,绸缎般的湖面漾着靛蓝色波光,四面山峦云雾朦胧。在垮皮山那段,光霞停了车,我们站在环湖路上放眼湖山,此刻此景,却没有语言,没有诗意,更没有色彩,能够再来润一笔。我给光霞祖孙俩说着我的村庄我的老屋,坝上二百米的湖底,曾经是“梨山第一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这句话,我已经对很多人说了很多遍,往后还会再说。
今夜,我宿住在云梦溪谷,云梦溪谷就在母校旧址之外,外面的雨限制了我的脚步,却没有限制我的追想。我躺在洁白柔软的经纱里,似乎有淡淡的稻草香散入鼻腔,脑海不觉泛起波澜。曾经漏风漏雨的教室里,通铺着竹板床再铺满稻草,然后,压上自带的花花绿绿的被褥,每张床合睡二人,脸盆、饭盒、水瓶,挤满拼凑着的课桌,玻璃罐头瓶装着各种老咸菜,不管啥味儿,大家交换着吃,谁也没有觉得委屈。
读书,一代青春里最纯粹的执念,那么多的学生,慕名从外校转入梨山中学。十里、二十里,披星戴月,翻山越岭,读书苦,苦读书,是那年月最具励志的学习精神。
路途遥远的,步行回家太花费时间,周末,有住宿生懒得回家,整日坐在教室里,做着手刻蜡版字的练习题。勤奋苦读的学生,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读书苦可以忍耐,苦读书可以坚持,唯饥饿有时闹得慌。有住宿的男生,偷来农家地里的山芋和瓜果裹腹,更有偷了农家老鸡,躲进孤儿同学家杀鸡烧鸡吃。后来,这事被发现了,自然挨了老乡的骂,挨了老师的批评,也成了青春往事的笑谈。借孔乙己的话说,读书人的偷不算偷,岁月匆匆,时光早已用特效模板做出剪影,读书郎的青涩,谁不允许其有点荒唐?
时光一直在慢慢走,走过来便是有故事的岁月。山里的儿女用各自的理由走出山外,我们的父辈依然坚守着村庄,山乡巨变让他们在时间的长卷里,看到自己朴素的人生里,守着青山绿水得一方净土,许健康安宁一生。
走出山外,我选择,我成长,有了工作有了家有了孩子,几十年颠簸来去,一辈子就走进了余生。家乡的原风景里,渐渐少了对我的记忆,我也生疏了故乡的呼唤,人世间,很多事都在发生改变,唯改变才能进步。
改变在于接纳和焕新。走出去走进来,则唤醒了沉睡,日新月异的山村迎来了巨变,一座奢野度假酒店的落成,超出了世界的想象。乌云山下,梨山老街的一隅,又将彰显远古的商贸繁华,“犁壁山”未来的未来,是否会旧词赋新说。
走出“犁壁山”,走出粮长门,我认识了很多朋友。良师益友者多,志同道合者不少,走着走着,有些朋友便成了飘逝的云,而有些朋友,则用自己的魅力聚集成一束光,用温度暖着社会的角角落落。
格格,她的人格魅力,在于弱女子有大担当。戏里有句唱词,谁说女子不如男!格格做人做事,侠义却有心细如丝的谨慎;写文字,如其人多愁善感但俗气不凡;书法,如其酒量偶尔醉得轻狂;种花,才如其色风姿绰约满园光彩照人;作为蔷薇小院的女主人,她更像花丛的蜜蜂,勤于耕耘忙于酝酿,用收获甜蜜着殷实的日子。
女人是光,做有光的女人,用心照亮世间的路。格格身上的光,微弱却点燃着善良,也温润着慧心,走进她才知明月清泉两相许。
走出大山,走入这淡泊的日子,遇见更是巧妙。忘年之交,明月几何,清泉几许,皆是禅意。
是夜,宿在故乡的云间,在母校的摇篮边,在山村的夜雨里,与光霞祖孙俩与旭光一家四口,同宿一院。萱萱和旭光的大儿尔朗在嬉闹,其声如串串风铃,摇得山风作响。孩子的天真与欢快,醉我一夜无眠。
凌晨,我打开小院南边的门,向着老街向着山峦眺望,云雾缭绕,如纱幔延伸去乌云山顶。稀拉的雨滴里,欢悦的鸟鸣正穿过小院,穿过小树林,此起彼伏。
四十年前的此刻,我或坐在教室里,端着厚厚的笔记,背着一篇篇长文,或许在路上,一把油布伞遮着单薄的身子,两脚湿漉漉的疾步行走。追逐梦想的脚步,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