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绿豆

发布:2025-09-14 08:47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马雪莲
 
红豆与绿豆,是夏日摊开的掌纹里,两粒浸着光阴的籽粒。它们躺在瓷碗里,沉默如星子,一旦坠入沸水,便在翻腾中舒展成岁月的褶皱——原来最寻常的草木,也藏着生命的轮回密码。
今年的夏季感觉有些漫长。可能是润六月的缘故,加上雨水又少,持续的高温,这个夏季过的很闷热。总觉得身体很负重。
这些年身体的一些部位陆陆续续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变化,有些是悄悄地,毫无察觉,如不经意间快过半百;有些则是明显的,如近日发现左边的头发白了三四根,过几日右边已是多出来了五六根,心里虽然愤愤,但是不得不学着面对和接受。孩子长大、父母变老,熟悉的人有的已经走远,有的已被遗忘……
不能熬夜,不能长时间看手机,经常这么告诫自己。尤其是每年夏季,头部某个部位的疼痛较以往更为频繁。以前几年才犯一次,现在几乎每年夏季都会不打招呼的给你来个突然袭击,让你疼得猝不及防。以前还能扛得住,咬咬牙疼个几天忍忍就坚持过去了。这几年,越发疼得厉害,且时间战线还拉长了,大大超出我的忍耐限度,一旦发作便心惊肉跳,夜不能寐,白天更是焦躁不安。后来才知道这是精神疼痛,无法根治,唯有静养。对于我这样一个急性子的人,修心养息是不太现实。幸运的是,后来寻到了一味药,于我算是一剂良方。只要疼,立马吃药,三天也就见效。今年这个夏季,这份折磨在前几天刚刚结束。
因此,我曾经最爱的绿豆、红豆冷饮不敢再肆意妄为地吃。心疼我的老母亲买来冰糖、绿豆,熬制了甜甜的绿豆汤,每天早晚各一碗,放在桌上醒目的位置,只要我下楼或者回家,一抬眼就能看到,以满足我贪嘴的愿望。那碗甜丝丝的绿,犹如一汪清凉的泉,漫过心头时,竟品出些“大道至简”的意味:母亲不懂养生经,却懂得用最朴素的草木安抚人心;她不会说“我爱你”,却把疼惜藏在每一粒煮软的绿豆里,连汤汁里都浮着细碎的暖。
母亲一生勤劳,却不似其他妇女精于各种手工,她不会包粽子,不会做鞋子,也不会织毛衣。但母亲懂得“以物易物”,会拿自己最好的东西去贴己别人。母亲喂养的鸡鸭猪肉味道鲜美,鸡蛋、蔬菜等这些农村常见的食材,在童年、少年时光很是贴补了家庭的一些开销,也填暖了那些清苦的日子。它们不像金银那般耀眼,却比任何货币都更接近生活的本质:万物有灵,往来有度,以心换心,便是人间最质朴的契约。
母亲不会包粽子,家里的田埂上,自然是从未见过红豆藤的影子。每年端午,粽子里那颗颗饱满的红豆,都是邻里送来的。母亲总笑着说:“全家就你馋这口,我虽不会包,可记着呢。”于是,哪怕我早已嫁作人妇,成了孩子的母亲,每到端午,那裹着红豆香的粽子总会准时出现在桌上。粽叶的清香混着红豆的绵甜,一掀开,满屋子都是暖意,像母亲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我的肩头。这让我想起《诗经》里的“采采芣苢”,古人采的哪里是车前草,分明是对生活最虔诚的礼赞——所谓传统,从来不是繁复的仪式,而是一代又一代人,把“惦记”二字,用最日常的方式,缝进岁月的针脚里。
许是这份惦念太过绵长,我对红豆总怀着特殊的情结。红豆奶茶里的软糯,红豆粽子里的香甜,都像藏着旧日的时光。若是要在红豆与绿豆间非要做个抉择,绿豆总归是要排在第二的。记得小时候,为了能吃上一口红豆粽子,我总在端午前几日缠着母亲,看她端着瓷盆,一趟趟往邻居家跑,接过那用粽叶包好的情谊。那时的红豆,在齿间化开的甜,成了岁月里最难忘的滋味。后来读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才惊觉这小小的籽粒,早已被中国人酿成了情感的图腾——它是相思,是牵挂,是烟火人间里,最温柔的重量。
这个被拉长的夏,因为有了母亲的绿豆汤,有了心头那抹红豆的甜,倒也不那么难熬了。母亲家装了空调,可总也不舍得用,她习惯在肩上搭条旧毛巾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砂锅上的热气袅袅娜娜,恍惚间竟觉得,这两粒豆子,早已成了人生的隐喻:绿豆清苦,像生活的底色;红豆绵甜,像日子里的光亮。它们在时光的砂锅里慢慢熬,相互掺着,才炖出最绵长的味——这味道里,有草木的呼吸,有亲情的温度,更有一个人,在与岁月的周旋中,终于读懂的那句:人间至味,从来都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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