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湖夜踱

文/马洪波

晚饭后，总喜欢去小区附近的静湖公园走上两圈，公园门口的小广场上唱歌跳舞的在路灯下各自聚团，小孩子们围绕着高大耸立的牌匾不知疲倦地嬉戏玩耍，还有各色小商贩们穿插其中叫卖，昏暗的穹顶下这方世界被他们撑得幸福欢乐，热闹非凡。

我顺着散步的人群走进公园，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同路的人也慢慢少了，陡然就静了下来。夜晚深邃的天空被路旁的梧桐树冠裁剪成了一条河，顺着脚下的小路蜿蜒地流向远方。小路边有刚换不久的路灯，暖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像魔法世界里引路的精灵慢慢消失在幽暗的森林里。

我喜欢晚上踩着鹅卵石小路散步，因为看不清人，看不清树，也看不清路，却能听到虫鸣蛙叫、树叶沙沙，能闻到泥土湿润、青草芬芳，能感受到微风温柔和夜色的拥抱。

环静湖的主路上会路过几座风雨廊，公园的灯光设计者很是用心，用强烈的金色灯光单单照亮了屋顶，在浓浓的夜色里仿佛见到了神圣的金顶佛光。让游园的人们安定平静。有时候我会走到湖边的小路上去，遥遥看着恢宏的墨色天穹下那渺小的金顶，总是会生出很多平时难以涌现的思绪。

在静湖的西侧还有一个小山丘，上面立着一座三层楼高的虎丘塔，平时的夜晚也就是给整个公园起伏的天际线创造了一个高点，但有时候却会连同整个山丘一起被各色灯光照亮，整座塔身散发出煌煌金光，成为整个公园的焦点。通常不自觉会沿着小路走到山丘下往上爬去，星月下发光的虎丘塔高高在上，神圣的不似人间之物。爬到山丘顶上，转身向下望去，身后是金光璀璨，头顶是星月流转，眼下的静湖如墨幽深，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一下就明白了静湖的由来——“静影沉璧，湖光跃金”。

下了山丘沿着湖岸前行，小路亲水，一位老者独自垂钓，钓线如一束稀疏的月光，无声地没入墨色的水中，老者仿佛已坐定千年，与这方天水融为一体，俯瞰生命轮回，万事兴衰，成了永恒的一部分。我不由得想起一件趣事，刷短视频看到有位家长陪小朋友来静湖公园放生了一条生病的鹤顶红大金鱼，竟然成了当时的热搜。后来这条金鱼却被一位大爷钓了起来，最后大爷嫌鱼太丑又放回了湖中。对这条金鱼而言，我们人类是不是就是它的永恒，它的天道。

继续前行，右侧是一个斜坡，坡顶有一片竹林，微风吹拂的竹林影影绰绰，白天坡上粉色的小花也失去了颜色。我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放慢脚步，内心也会变得柔软。坡顶竹林边埋着我养过的两只猫，我们人类不长不短的十年就是这些小猫的一生。它们陪我到过很多地方，也教会了我离别，我很多美好的回忆就埋在了这里。

走了一圈，快到出入口，我立于静湖边，仰望星空，又俯视湖中倒影，顿觉自身如微尘般渺小，却又在那一刻奇妙地涵纳了整片星空。有人说时间不存在，只有事物的运动发展，时间是我们人类赋予的属性，我很难理解，也不想理解，却又慢慢理解。

墨色的天空上群星闪耀，星空总是显得宏大而悲凉，因为它见证了无数的缘起缘灭，无数的历史兴衰，无数生命的生死轮回。永恒长生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只有人生的短暂，才能体会到那些弥足珍贵。正因为人生的短暂，才会珍视春日里绽放的鲜花，因深知它们会很快凋谢，我们也才会贪恋黄昏绚烂的晚霞，因下一刻便将沉入黑夜。正是这不可阻挡的终结，为其镀上独一无二的金色光辉。 

行至公园出入口，我默然无语，回首自己的数十载，儿时，母亲坐在旧屋的木床上教我识卡辨字，年少时调皮地跑到邻居顶上踩着瓦片捡拾掉落的树枝，中考、高考、工作种种记忆清晰无比如电光泡影般纷呈而至。人生短暂虽微渺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却在这天水之间窥见了一丝本真，亦算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