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 破
发布：2019-09-04 16:19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一）
孤蛩阵阵低悲鸣，
清池一泓堪照影。
山月无声波心荡，
花落水流自飘零。
一定是有着不知来处的某种呼应， 彼此才可以成为
对方的镜像。 镜像之前，生命的诸般内容，无可藏匿。 一览
无余，纤毫毕现。 步步逼近，缓缓离开，褶皱与幽微彻底完
成映照。 消解是结局。 随风来，又随风去，臣服于无可阻挡
的规则与秩序。 持有完整与稳定，便持有长久。 曾经抱持
的信念，如同对着清虚深谷发出的大声呐喊，回响阵阵。
因果从来不虚，只是需要时间来认证。 虽与心之期待大有
参差，但毕竟是某种程度上心意的显现。 从此，某些人事
完成最终的和解，再无任何丝连和牵挂。
沉重的梦。 梦里一次次地似乎在确定。 并不清楚要确
定什么， 但每一次的确定都力图要以刺青般的符号在身
体上做出某种标誌。 迟迟不愿离开，心里有尖锐的刺痛。
北方秋叶旋落的时节，要独自离家去某个城市读书。 带着
奶奶煮的一包鸡蛋，她不停地催促说快走，别耽搁时间误
了车。 含泪离开，每一次与奶奶的分离，都有太多的艰难。
分离始终是生命的一项重要课题，也逐渐在走向完成。 能
去哪里，该如何去，潜意识里希图被引领，以完成自我的
超越。 如此，生命或可有解。 青黑色冰冷凛冽坚硬的石砌
城墙，高可入云，努力往上攀爬，脚却找不到着力点。 往下
看，深不可测的悬崖，头晕目眩。 瞬间，斜着身子坠落又坠
落，至底，又并无大碍。 醒来，心仍颤跳不止。 越来越不惧
怕这种向下的力量， 能辨认出它从来就是组成生命的重
要养分，如同向上奔涌升腾的力量，同样是填补和架构生
命的内容。 三十多岁后才知道需要梳理和整合这些不同
方向的能量，重新构建整合自己。 一切都不算太晚，忠诚
并顺遂于内心。 认定自己是走在路上需要完成功课的行
人。
少年般的固执与倔强， 在高高低低迷离怅惘的音乐
声中浮泛蔓延，闪闪烁烁逼近某个当下。 它被赋予年轮的
肉身层层包裹，经由时间的力量不间断地作用和削减，已
有诸多柔软生成和渗出，但坚实的内核一直在，那是力量
的泉源，汩汩不绝。
很多时候还是会自问，是否要不断增加生命的密度，
开拓所谓更宽广的生命空间？ 确切清晰的答案早已呈现。
并不想有世俗所称举的主流意义上的成功， 只想安安静
静地停驻于时间之河堤岸，看它奔流而过的种种样貌。 何
时再次启程，且听心的安排。 路走得过于匆忙，心多有疲
惫，甚至无力追随肉身的步伐。 不想再对自己步步紧逼，
因折损的代价无力背负和承担。 在生命的重要时间节点，
可以适当进行途路与方向的转换。 声声召唤如同敲打在
心上的急促鼓点，奋力奔向那个方向，再不犹豫和回头。
（二）
时间了知并消解人世所有的秘密， 只是它从不说出
来。 一旦说出，又与那个秘密隔了一层，反而制造出距离。
它保持着深渊般的沉默，这是一种吊诡的存在。 它见证种
种成长的艰涩与丰茂， 同时也洞明萎顿与破败在其间的
缠绕与腐蚀，必须在这样的过程和情状中，漫长且必然的
循回才会在时间之流中出现。 循回，周而复始，一次次，不
舍昼夜，弥漫于渗透各种秩序和规则。 如此，单纯明净的
初始才得显现。
萎顿与破败亦是事物的本质， 有无尽碎片的离析和
残留。 于时间之河而言，它们或随之奔流不息，或沦陷于
深不可测之处， 成为河流脉络和血肉的一部分。 从未消
失。 有一天还会出现，等待着一次次地被确认和拼凑，直
至在无声中被完形。 完形，既是时间之河秩序与规则的内
容，又是其最终的标的。
一定要经历很多辗转，才可以洞悉那个清明的答案。
因缘际会的人事，都成为途路中的宝贵经验。 一切自有其
深意，不可言表。 人在时间当中的触角各有其长度与灵敏
度，能彼此旁通极困难，曾无比渴望，但还是很安心地回
来做自己。 从无遗憾，因为了知真相。 偶尔还是愿意回归
一个人的世界，无尽狂妄和遐想之中，可以自顾自涂抹各
种斑斓，如孩童般天真活着。 明明白白，在退行中升起种
种层层叠叠的喜悦。
北方乡村旷野的那个秋夜里仰望星空的颤栗与感
动，已逐渐稀薄淡远。 孤轮永照是宿命式的约定与派遣。
人性幽暗又清浅，瞬间低头黯然于流淌不止的辰光。 世界
的某个面向又被自己亲手轻轻关上，是自己开启的希望，
再次封闭与隔绝还是仍由自己来完成。 美好是可以被搁
置和仰望的存在，从此不再存有任何妄想，如同突破世间
早已设置好的重重幻术。 再次抵达起点，所有的出走和抵
达，都是走向自身的某个面向。 一个圆，亲力亲为地画了
很多年，形同出征，愿有凯旋。
铃木俊隆在《禅者的初心》有这样的阐述：
当我们真正成为自己时， 我们就是一扇不断摆动的
门，我们同时既独立于万物，又与万物相辅相成。 一瞬接
着一瞬，我们永远是世界的中心。 如果你有这样的体验，
你这样存在过，你就有了绝对的独立，你不会受任何东西
的侵扰。
洵然如是！ 一次次突破，见山，见水，见天地，见众生。
到最后，也不过是见自己，见到最原初且未经尘世沾染的
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