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与诗意

文/张琳婕

 

浴室大厅里的两个极小玻璃窗子上，彩色贴膜早已布满划痕，岁月侵蚀这没有生命的事物，却在一些生命面前止住了脚步。看管澡堂的阿姨手机里正外放着民歌高昂的曲调，曲调的高度到达多数人不敢挑战的地步，来来往往前来洗浴的人露出佩服的神情。阿姨侧卧在躺椅上，褶皱的上下唇瓣，伴着第一句歌词的倾吐缓缓张开，节奏是那么的严丝合缝，不紧不慢，腔调是那么的字正腔圆，不偏不倚。她闭上双眼，不顾滑落的老花眼镜，双手双脚有节律地轻轻颤动、敲打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浴室内水汽蒸腾，浴室外旋律高亢，普通人的普通而惬意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反复着的、同样的旋律虽然叫人折磨，难以忍受，可每个经过的人谁又不是莞尔一笑呢？能不顾及任何外在事物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真好！

写作课上，老师分享了一个她看到的一幕。她说，每次散步时总能遇见一位老婆婆与她的丈夫带着小孙女遛弯，但每当走到广场舞团扭动身体释放自我的阵地时，那位老婆婆立马将孙女交到丈夫手里，小跑着加入舞团，张开双臂，随着节奏舞动起来，舒展劳累一天的身体，动作虽没有年轻人那么的优美流畅，甚至略带有一点别扭，但是她毫无保留地拥抱这份一天中难得的惬意，她享受着，享受着衣袂飘飞，享受着身体的流动。告别一天的柴米油盐繁琐细碎的家务，享受片刻的自我，这就是普通老婆婆心中的诗意栖居。

在校园一隅，我常常注意到那位修车的老大爷，他没有生意时便会下下象棋，他粗壮的、布满老茧的手里竟然可以装下七八个象棋子，黝黑的双手还会时不时地转动摩挲手上泛黄的棋子，微微眯着的双眼透露出思考战略的神情，他沉浸在楚汉的世界里，不关此时此刻外界的一举一动。胜利后，他会欢呼，嗓音中，铿锵有力又略微沙哑，还带着些许童稚，饱经岁月的脸隐约透出儿童的天真。能在生活的平凡中觅得自己的爱好，在劳累之余用爱好浸灌生活，捕捉生活的美好，享受思考带来的欢愉，这是修车老大爷日复一日单调生活中的诗意闪耀。

汪曾祺有言：“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看管澡堂的阿姨在爱，跳广场舞的老婆婆在爱，下象棋的修车大爷在爱，汪曾祺先生也在爱。汪曾祺的一生，吃出胸怀，喝出豪情，玩出童心，乐出境界，活出随性、自然、通透的一生。他的文字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食物一人一境，都脱离了繁华的闹市，粗鄙的纸醉金迷的社会，读了他的文字，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贴近梦想中的田园生活。汪曾祺明亮乐观、懂得品尝人生滋味，他在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生后，仍能用温暖平静的笔触，写下一个个“有平和，有爱意，有深情、有至美”的故事，将抚人心的人间烟火气传达给一代又一代，越来越难以体察人间烟火气的世人。

    在现实生活中，生活的主题一直是一个“忙”字，一半“心”,一半“亡”，太忙了，心也就没有灵气了，又谈何诗意，谈何灵魂放荡？一瞬间的下定决心让我们喊出响亮的口号，现实的残酷又使口号灰飞烟灭。是真的“忙”忘了吗？非也，是心中残存的“爱”不够坚决，不够强大，不够坚持！

其实诗意是要我们自己去寻找的，灵魂是要我们自己去守护的，有决心，有毅力，够强大，才能壮大心中的“爱”，才能在平凡中、单调中、刻板中，发现诗意的闪烁，才能找到心中的那一方神圣所在，才会去真的追求。即使是人间的烟火气，又何尝不是每个平凡人心中的诗意栖居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