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趣四题

发布:2025-03-14 19:38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南山
退休后回到老家闲居。老家是一个小山村,既然是小山村那肯定有山,山不高,一条条伏龙状的小山丘纵横交错,其中最高的一座山海拔也没超过两百米。     
山不在高,有木则盛。过去,这些平沓沓的山坡,一部分被开垦出来种了庄稼,其余都是萋萋荒草。每年中秋前后,乡亲们都要挤出几天时间上山砍荒草,对了,他们不叫砍荒草,叫砍茅柴。茅柴砍倒之后,晒干,打捆,上堆,几十担上百担的茅柴堆家家都有一座。然后这些茅柴堆被慢慢地化作一日三餐的袅袅炊烟,从乡村上空飘散开去,消失在茫茫大气层。最近几十年来,渐渐地庄稼不种了,种庄稼累死累活赚不到钱,不如在外面打工;茅柴也没人砍了,有电,有液化气,谁还去汗流浃背地砍茅柴烧呢?不过,这些山也没空着,都被村民们栽上了树,松树杉树,樟树榔树,漫山遍野,此接彼连,无边无际。即使没有栽树的拐拐角角,自然林也长起来了,乔木灌木,藤蔓荆棘,无处不生,葳蕤繁盛。登高一望,郁郁葱葱,满目苍翠,那些伏龙状的山丘也都成了一条条青龙。盛不!
山上的植被盛了,飞禽走兽也就多了;飞禽走兽一多又会闹出许多有趣的事情。我把这些有趣的事情称之为野趣。                   
 
野鸡撞屏
我这人喜欢清静,把房子建在村子的尽梢头,淹没在一大片树林里。这样一来,人际间的俗来俗往少了,鸟儿们的喧闹却整天不歇。凌晨两三点钟,锦鸡(野公鸡)就开始司晨。那时候我家还没养鸡,锦鸡一叫,我就知道天快亮了。锦鸡的叫声不像公鸡那样悠长,只是“咯——咯”短促地一鸣。这一鸣以极强的穿透力,穿过树林,穿过薄雾,传出去老远老远。接着,其他的鸟儿陆续登场,长腔短调,此唱彼和,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热闹确实热闹,而且是带有一点诗情画意的热闹,即使我这种喜欢清静的人,也把这种热闹视为天籁而融在其中。然而,时间不长,我与鸟和谐共处的氛围就遇到了挑战。     
第一件让我不快的事发生在五一节前后。谷雨之前我种了点花生,快到五一了还未见出苗,这是怎么回事?待到地里一看,发现花生种给鸟掏吃了,一宕一宕掏了个遍。这是什么鸟掏吃的呢?第二天我再去看时,老远就看见一只公野鸡带着几只母野鸡在地里寻找残羹剩饭。我气不打一处来,捡了块石头使劲地掷了过去。别以为我会砸中它们中的某一只,我自愧没那手艺。只见野鸡们一哄而散,仅此而已。     
花生已经没戏了,随后我又点了点黄豆。心想,时序已入仲夏,鸟类能够找到充足的食物,应该不会费那么大劲来掏食我的黄豆种了,结果证明我想得太美,黄豆的命运与花生殊时同归。这时我认定那群野鸡是掏食作物种子的罪魁祸首。     
认定了那又能怎样?我没资格申领一支猎枪去灭了它们,更无法上法庭去告它们,只能在心里暗暗发恨。没想到就在这年冬天,一只野鸡自己飞到我家,一头撞在了我家客厅的屏风上,以它的血肉之躯聊解了我的心头之“恨”。     
话说那一年春上,一个亲戚嫌我家孤单,送了我一只小狗狗。几个月之后,这只小狗狗长成了一只聪明伶俐、机智敏捷的大狗狗。我们不拴它,不管它,任由它自由撒欢。这天狗狗出去溜达,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发现了一个野鸡窝,窝里正好有只野鸡在下蛋。狗狗不管它下蛋不下蛋,朝野鸡直扑过去,想抓个活口回来向主人邀功。野鸡被狗狗吓懵了,扑棱棱展翅逃命,慌不择路,径直朝我家房子飞了过来。它大概不知道我在这儿建了房子,等它发现已经收不住翅膀,直接从大门冲了进来,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彼时我老伴正在房间里埋头料理家务,忽然听到客厅“砰”的一声巨响,赶紧出来一看,见一只野鸡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她不知所措,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办。我那时虽然退休了,但还在为一家企业服务。我接到电话,心里顿时想起这帮家伙掏吃我庄稼种子的可恶,加上当时还没有禽流感之类的忌惮,就不假思索地回了句“炖炖吃了”!那天晚上,它就成了我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害得我多消费了二两老酒。          
       
 野猪袭“警” 
野猪这畜生,从前我们这儿从来没见过。现在有了,不仅有,而且多。到底有多少?我没具体数据,不敢瞎说。但我有实际例子,通过这些例子就可以想象得出是个什么状况了。
那一年我家养了一群鸡。养了鸡就得给它们喂饲料。我家有一点闲地,准备种些玉米。接受以前种花生、黄豆的教训,听从村上老农的指点,采用了坯盘育苗移栽技术。苗育了,也栽了,而且长得很茁壮。再后来开花了,玉米棒子有一小尺长,鼓绽绽的,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就在这时候,野猪发现了目标。一天夜里,至少有一头野猪带着几个崽(第二天从脚印判断)光顾了这块玉米地,地里快要成熟的玉米被它们连吃带糟蹋毁掉了一大半。在我们这个村子,农作物被野猪毁了的何止我那点玉米?为了减少损失,乡亲们想出种种办法:庄稼地面积小的就用塑料网扎围子,面积大一点的就电瓶点灯泡,还有安遥控音响夜里播放音乐……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警笛声,心想这是哪儿出事了?弄得我一个多小时不能入睡,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警笛还在叫。叫就叫吧,与我何干?睡觉! 待我一觉醒来那警笛依然在叫,“呜——啊,呜——啊”一直叫到天亮才停。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心里老犯嘀咕,一犯嘀咕就忍不住,于是逢人就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我一个堂侄种了几亩地西瓜,当下西瓜快熟了,他怕野猪糟蹋,也在瓜地里安了个音响,还别出心裁,播放拉警笛的声音。想出这个主意还真要点逻辑思维:小偷一听到警笛定会拔腿就跑,有警笛在此鸣叫野猪还敢来么?     
没料到,野猪还真的敢来!那是四五天后的一个夜晚,一群野猪闯进那块西瓜地,把个西瓜地弄得一片狼藉,连那根挂着音响的竹竿也被它们拱倒在地,就差一点没把音响踩坏。     
这群畜生,目中无“警”,实属胆大包天!         
            
松鼠盗栗
这些年来,在我们这儿发展最快的野生动物种群要数松鼠。三十年前,这儿还见不到松鼠,而现在,成群结队的松鼠在你面前窜来窜去已是常态。我家的房顶上,院墙的墙头上,房前屋后的树上,都成了松鼠的游乐场。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老伴在院子里聊天,一只松鼠竟然跑到我屋子大门口东张西望。那时大门没关上,留有一条缝,我担心这小家伙遛进屋去给我添麻烦,于是想上前把它赶走,没想到,这个小机灵鬼还没等我移步就“蹭”的一下从门缝里钻进了屋。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紧随其后推开大门进了屋,然后迅速带上了几个房间的门,生怕它窜到房间里造成更大的麻烦。确认只剩下客厅这个独立的空间后,我拿着一根小木棒去找这个小家伙算账。我的目光在客厅扫了一遍,发现它蜷缩在大门边鞋架子底层的一个角落里,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我。我本来可以一棒子把它捣死,但看到它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了,于是就告诉它,大门开着的呢,你赶快走吧。    
让它走它偏不走,在客厅与我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后来在老伴的配合下,把它逼到了卫生间,它才很不情愿地被我赶着从卫生间的窗户里走了。     
我饶了小松鼠一命,而它并不领情,经常对我做出一些不友好的举动。最典型的例证是伙同一帮子小兄弟偷吃我家板栗。     
我家两棵板栗树有近20年的树龄,长得比较高大。每年板栗成熟的时候,不用我上树采摘,也不用拿着竹篙敲打,只等它刺包炸裂后自然脱落,我就在树下拾捡拾捡独享其成。但从前年开始,局面变了。     
前年中秋节前的一天上午,老伴从外面回来悄悄告诉我:你出去看看,松鼠在偷我家板栗呢。我说你怎么不把它们赶走呀!她说赶了呀,赶跑了一会儿又来了。我走到院子里朝板栗树上一看,果然有五六只松鼠在树上作案。我看到一个还没完全炸裂的板栗刺包,一只松鼠倒挂金钩,将两只前爪伸进刺包的裂缝,使劲在那儿掰弄。一会儿工夫,板栗包被它掰开了,板栗掉到了地上。树上的松鼠见状便一跃而下,去哄抢小伙伴的劳动果实。抢到的小松鼠嘴里叼着战利品眨眼间逃之夭夭,没抢到的几只转身一纵又回到树上继续作案。    
看到这一幕,真让人啼笑皆非。我在想,从此以后,这两棵板栗已经不由我独享其成了,我得与松鼠们争而食之。乐耶?怨耶?
 
大雁“拐”鹅
离我家屋后两三百米远的小山冲里有一口塘,过去这口塘很小很浅,老祖宗为了挣口饭吃,年年冬闲时节就去挖,挖出来的土一担一担地挑挑堆在塘上坎,年复一年,塘上坎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土丘。新中国成立后大兴水利,山塘逐渐扩展成了一座小型水库,塘上坎的那座小土丘被孤立在了水库中央,成了一座孤岛。孤岛上灌木丛生,特别是野竹子长得格外茂盛。     
前几年,一对野鸭夫妻看中了这个小岛:水里觅食容易,岛上栖息隐蔽,于是毫不犹豫地在岛上安了家。夫妻俩子孙兴旺,几年工夫就发展成了一个野鸭群,老老少少几十口,清晨傍晚同出同归,时不时来一曲合唱“嘎,嘎嘎”“嘎嘎嘎嘎……”原本荒凉的小岛,这时一片生趣盎然。     
去年春上,村里一个小伙子也看中了这个地方,弄了两个旧集装箱搭了个临时住所,养起了鸡鸭鹅。他把那座小岛上的植被砍了个精光,建了个鹅舍。鹅占鸭巢,被毁了家园的野鸭们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嘎嘎嘎”地怒吼一番,“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振振翅膀,远走他乡了。     
小伙子的鸡鸭鹅养得很成功,特别是那50多只鹅,一只只膘肥体壮。白天,鹅们就在水库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晚上回到小岛上歇息。小伙子每天早上在小岛上给它们准备了充足的饲料,鹅们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初冬季节,一群大雁从遥远的北方往南飞,在接近我屋后这座水库的时候已是黄昏。晚霞的照映下,它们发现有一帮远亲正在水中央的小岛上用餐。这群大雁飞了一天,急需补充能量,眼前,远亲家就有现成的食物,过去蹭顿饭应该没问题。于是,它们在头雁的带领下降落在小岛上,大大方方地与鹅们共进晚餐。     
鹅一看来了这么多远道客非常开心,热情招待。现在鹅与雁虽属两个种群,但三千年前是一家,在许多方面还保留着共同的习性,凑到一起仍有非同一般的亲近感。大雁一边蹭饭一边套近乎,还时不时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鹅们欣然接受,两家良性互动,一唱一和,“嘎——哦”“嘎——哦”,小岛上顿时热闹起来。    
 饱餐一顿之后,天已经黑了。鹅们就挽留大雁在小岛上暂住一宿,休整一下,等天亮了继续远行。雁们求之不得,说客尊主便。这一夜,鹅与雁同住在这座小岛,说笑声彻夜未停,至于它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答案任凭人们各自想象了。     
第二天天亮时,主人端着一粪箕玉米去喂鹅和雁,见大雁早已飞走了,鹅群比原来的还小了一圈,仔细一数,只剩下了30只,还有20多只鹅到哪儿去了呢?他觉得新奇,把这件事当作新闻说给村上人听。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说,那20多只鹅肯定是被大雁拐去远走高飞了。
我很早很早以前也听老人们讲过类似的故事,而讲这个故事的老人们说,他们也是更早更早以前从上一辈老人们那里听来的。
 
作者简介:
南山,本名王必定,安徽宣城人,中共党员,曾担任多年乡镇广电站站长、市广电新闻编辑主任等职务,现为宣城市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顾问。爱好新闻和文学,在报刊、网络发表散文、诗歌作品若干篇。

阅读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