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段葱绿蓬勃的光阴

发布:2025-07-30 20:04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魏云革
去年十月下旬,骤然收到湖州李明发来一条国际大酒店闭店的消息。初闻,疑似讹传,遂登录地方论坛,见论坛头条推荐的新闻正是“湖州国际大酒店关门了”的帖子。随着鼠标的下滑,当酒店照片配上“剧终”二字闯入视野时,右手不由自主地微颤了几下,那些鲜亮光影、欢愉的片段连同葱绿的光阴,瞬间从四面聚拢而来。
二十多年前湖州城的仲夏,红旗路上梧桐亭亭如盖,肥硕的阳光从簇拥的桐叶缝隙漏下,在我发白的衬衫上投下细碎光斑,时光在那一刻变得温柔而静谧。我独自前往酒店辅楼办公室,欲应聘总台岗位,人事部的黄经理得知原委,抬头将我打量一番,随即摇头说道:不行,身高不够,总台至少要一米七五,你多高?
“一米七二。”我如实回答。
“不行,去康乐部吧!那里缺人。”黄经理微蹙着眉说道。
康乐部分为舞厅、棋牌室及KTV等部门。起初,我被安排在舞厅岗位从事茶水服务,部门里有两个领导,主管姓莫,齐肩发,身着深灰色的工服,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职场女性的干练气质,资历长的服务员喜欢称她“小莫”“莫莫”,而我始终尊称她“莫主管”。部门经理姓许,同时也兼酒店副总经理。短发,目光如炬,步伐沉稳有力,自带一种凛然气场,不怒自威。
一个月后,我又被调至KTV岗位。一日,许总找我问话,趁这个机会,我向她提了几点建议:称呼领导不应直呼其名,应加以职务,这样更显尊重;为客人提供茶水、饮料和果盘服务时应使用托盘,这样可显专业化。交谈中,我委婉提及一开始是想应聘总台岗位,奈何由于身高原因未曾如愿。次日,我竟意外被许总调到了总台工作,甚至连工服都换成了西装。到岗首日,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前,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绚烂色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渐渐适应了总台的工作环境。不久后,总台又来了一个高个男同事。令人费解的是,他时常询问我一楼客用洗手间什么样子,并执意要我带他去看。我深知酒店员工是不能使用客用洗手间,但禁不住他再三请求,最终还是带他去了,岂料我们刚出来,就被酒店总经理撞见了。
“你们怎么可以进客用洗手间?他是新来的,你好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吧?不知道酒店有规定吗?”总经理愤怒地一连三问。
我不敢接话,只得低头快步地走进总台,接着就见总经理径直走进客房部经理办公室。
他是哪个介绍来的?
许总安排的!
把他调走!
总经理怒气的声音瞬间漫漶在一楼大厅,怒气,使空气镀了一层褚色,也使暖气瞬间凝结成霜。至此,我心心念念的总台工作画上了一个句号,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接下来,我被安排在VIP客房从事清洁工作。领我入门的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同事,时隔多年,早已忘记她的名字了。在她的悉心指导下,我从最初的生涩拘谨,渐渐转变成了行云流水的从容。同时让我渐渐明白:所谓的专业,就是把最平凡的事情,做到极致。
数月后,我又被调至酒店18楼从事会议服务。同事叫“豆豆”是个娇小的女孩,总爱笑,笑起来脸颊上就会浮现两个甜甜的酒窝,她还给我起了绰号——“男人”。
整日里,我们俩忙得像陀螺:不是忙于布置会议室,就是忙着做接待、服务、清洗茶杯。会议桌要呈一条直线,杯垫上酒店的LOGO要朝向客人,甚至连茶杯的摆放、续水以及抹布的使用都有一套专业的技巧。
白色杯盖每日要清洗很多,忙不过来时,我就会邀李明前来帮忙,若遇酒店餐饮部有宴席时,经理也会安排我去传菜。不过次日就可去房务中心领取一笔报酬。客房部杨经理与张主管时常将我们组织起来进行培训,同时也会征求我们一些管理上的意见。我就这样穿梭在酒店的各个楼层,兜兜转转在一个个不同的小世界里,那高大的酒店好似我渺小的一生。
斯时,红旗路在酒店正门口,它如城市的血脉,日夜不停地流动,然而当它延伸至海关处,城市的喧嚣立刻戛然而止。勤劳街位于酒店的西侧,与它隔河相望的是小西街,那是一片老城区,灰色屋脊,覆盖倾轧,清晨,高低错落的炊烟会在这一片沧桑古朴的粉墙黛瓦中缓缓升起,昭示着每间老屋的生命气息。那些众多的朽门锈锁,以及被岁月熏染呈黑赭色的墙壁,仿佛在诉说这条街的繁华与衰落。
闲暇时,常与永辉哥去府庙淘邮票。假日里,衣裳街、步行街以及观凤商城都是悠闲逛街的时髦女人及小年轻,巷道街尾传来的歌曲皆是“十年”“无所谓”,浙北商超前售卖电器处,每晚都循环播放着“冰河世纪1”……
复一年离职去了上海,临行前与许总道别,许总温和地对我说道:“以后若没有好的发展,还回来。”
在上海徐汇区,我谋得一份餐饮软件技术支持的工作,奈何因学历及能力受限,两年后选择了辞职,接着又去了浦东,觅得一份酒店餐饮经理职务。
二〇〇五年,白露时节,在湖州城的仪凤桥公交站牌处,我意外见到当年与我一起在总台共事的男同事,他立于我对面的公交站牌下。倏然,往昔被领导怒斥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想冲到马路对面,问他,当年为何执意要让我领他去客用洗手间,为何我们刚出来就被酒店领导撞见。然而,理智又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曾经我所执念的,现在都已经放下了。
二十载春秋流转,让湖州城的地标建筑的高度不断被刷新,鳞次栉比的高楼拔地而起,如林的楼宇直触天际。红旗路早已延伸至高铁站,步行街、衣裳街、勤劳街均已完成了华丽蜕变。在这光阴流转的年轮里,我曾多次回湖州城,然而,每次我都会绕至酒店正门处,对友人自豪地说道:“快看,我曾在这里的总台和18楼工作过。”随后驻足,仰视楼巅,接着目光下移至一楼的接待处。不经意间,我仿佛看见当年站在总台前的自己,他对我报以微笑,而后挥了挥手。
现如今,随着国际大酒店的闭店,我的青春、热忱及情怀,展眼就失去了回忆的载体,甚至连酒店门厅前都已门可罗雀,唯有脚下被岁月磨蚀的文化砖,和道路旁绿了黄了的梧桐树,才知这里早已更换了门庭;唯有疾驰的车辆将一阵风掠过,吹散了人们闲谈中提起的往事,方知那里曾经是一座酒店;唯有那些在旋转门穿梭过的身影,与这座建筑牵系着缕缕情愫的人,才会将这鎏金岁月铭记于心。除此之外,风依旧穿街而过,路依旧被碾着新辙,桐树依旧在风里枯荣,光阴依旧是光阴。
“下次再经过湖州市红旗路的117号,我找不到你了,我的湖州国际大酒店,谢谢你,让我人生多了一份美好的回忆,回忆里有那些笑靥如花的同仁,有给予我温暖的许总,以及赋予我从容、得体、自信、开朗的这段经历。回眸与你共度的那段葱绿的光阴,如苕梁桥下的河水一样宁静,又似红旗路上的桐树一样蓬勃。”
作者简介:
魏云革,男,宣城市作协会员,郎溪县作协副秘书长。第十三届安徽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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