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说书香

发布:2023-09-15 14:06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李四云           
 
世间大凡散发香味的,比如花卉之馥郁,草木之清芳、美食之蛊惑,莫不让人身心愉悦。然,我独不爱书墨之香,这个毛病恐怕是年少时落下的。
小时候,一到开学,书墨香里总有一股让人抑郁的愁绪,心头仿佛压着一块隐形的石头,怅怅然。多年来,我母亲常常因为当初没有让复读一年而懊悔愧疚,我知道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新书的墨香简直让我对自身的智商产生怀疑,事实也确实堪忧。我母亲自以为是的认为,我是为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而不愿再读。好像只要再多给一次机会,就一定能更改我的命运轨迹。我母亲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布罗茨基说:“鄙视书,不读书,是深重的罪过。由于这一罪过,一个人将终身受到惩罚。”如果说,我仅仅喜欢看闲书,于我荒芜而贫瘠的一生,算不算减轻一点点罪过?
那时候,在穷乡避壤的小村,能得到闲书的途径有限。据说莫言在实在无书可读的无聊中,把手头仅有的一本新华词典翻烂到倒背如流。能理解。当然,莫言只有一个,所以纵然我也无书可看,正背字典的前三页我也不能。
我的叔叔是乡村中学的语文老师,我所接触到的闲书多半是叔叔案头不多的几本读物,比如《儒林外史》,《三侠五义》等等。
我的家族都有一个致命的通病: 寡言,木讷。叔叔和父亲一样,不苟言笑。血脉相承,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顽固坚守着这份纯粹。我在讨厌自身的同时,也讨厌我的父辈兄长们令人生畏的沉默。
我每次都是趁叔叔外出时,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囫囵吞枣看完那些书。如猪八戒偷吃长生果,还没细细咂摸出滋味,终觉不过瘾。为了不让叔叔发现,在离开之前,把书摆放的位置和形状及打开的页数,都恢复到初始模样,力求雁过无痕。
我又以同样的方式偷看我哥借回的书。我很羞于出口我害怕我哥的程度,用“闻风丧胆”形容毫不为过。一次,我和二姐正紧挨着头,躲在灶屋偷看哥的小说书。那时屋外正是六月的天气,骄阳肆意穿透树隙,热得知鸟群起聒噪。突然听到稻场破瓷脸盆被踢出的声响,那是我哥从田里看水回来无意间发出的警号。我和二姐如闻惊雷。像两只正在啃食的老鼠,仓皇间,弃书而逃。
我害怕我哥到无原则的程度,除了天生懦弱的性格之外,也许还来自于目睹父亲对他日渐强壮儿子最后一次较量的忌惮和妥协。在没有坚强后盾可以用来支撑的情况下,我理智的选择了臣服一个家庭新的权威者。我喜欢韩国电视剧《请回答1988》。在这,我坦然承认我是庞大而无聊的中年大妈韩剧迷中的一员。这部剧相对于韩剧一贯的浪漫偶像剧,要接地气一些。比较真实还原了那个年代少男少女的之间的纯真青春,朦胧爱恋;邻里之间的喜怒哀乐,琐碎和谐……尤其剧中,漂亮活泼还有点野蛮的德善和弟弟,对嚣张跋扈的姐姐宝拉的惧怕,实在感同身受,产生深深的共鸣。原来,生活中还有同类。我相信艺术来源于生活,你没有的经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就像林语堂谈读书的艺术中所说: 你总会在众多的作家中,找到一个和你灵魂相通的,跟一见倾心一样。就像一个男子和他的情人一见倾心一样。遇到一个文学情人,并在那个作家的书籍中获得灵魂食粮。这样过几年之后 ,这种魔力消失,他对这个情人厌倦了,又开始寻找新的文学情人。到他有了三四个情人,而把他们都消化掉后,他自己也成了作家。
我想这是有道理的。余华在《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书中说,他1982年到1986之间,疯狂的迷恋川端康成,深受影响。川端康成十分内心化的写作手法,让余华受益的同时,也给他的写作带来麻烦,使他感到灵魂越来越闭塞。直到遇到卡夫卡,思路才又峰回路转。余华说,卡夫卡叙述形式的随心所欲和彻底自由主义,把他从川端康成的桎梏里解放了出来。川端康成和卡夫卡大概就是余华迷恋过的几任文学情人。
我想我永远只是读者的原因,像语堂先生所说,是从不曾坠入文学情网吧。
我不大爱读日本作家的作品,觉得大多阴郁,消沉而颓废,读后让人心情沉重而压抑。尤其是日本作品中出现的厌倦心理和采取最极端攻击自己的方式,倾向自杀,毁灭自己。《菊与刀》的作者本尼迪克特对日本人的性格及文化概括的实在精透。
那些年,我哥的床头和抽屉里藏的书无外乎是《小说月报》,《鸭绿江》、《今古传奇》等报刊杂志。我觉得,那是我国纸媒最繁荣鼎盛时期,百花争艳。因条件有限,我所接触的西方文学比较少。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我们可以全身心的享受浩瀚的文字盛宴。 
年少时看书,只顾生吞情节,走马观花,一目十行。对于冗长的大篇幅细致描写大多一跳而过。尤其长篇小说,只拣自己喜欢的某个人物枝脉走向选择性阅读。因为还书期限的紧迫性,遗弃了很多精华。
年过不惑之后,终于可以坐在窗明几净,满屋墨香的图书馆里尽情览阅。享受特有的安静同时,反而做不到心无旁骛。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磨损了少年时代的渴望与初心;便捷的网络阅读和快餐文化又让我们与纸质书刊渐行渐远。
宋黄山谷曰: “ 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每每对镜自照,甚感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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