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歌者莫文蔚

文/顾国培

古人说歌以咏志，现代的流行歌曲同样如此，也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而且是很重要的方式。表达或发泄情绪，比之于沉默抑或呼喊，运动乃至暴走，用高歌一曲或者低吟浅唱的方式，显得既优雅又健康，既可以拿腔捏调，更利于抒情达意，实在是很好的情绪表达方式，所以高歌和咏叹，成为古往今来继往开来漫漶至今不曾湮没而又佳作频出高潮迭起的艺术样式。而想要表达的情绪，悲欢离合也好，苦乐酸甜也罢，简单两分之，一是胸怀天下壮怀激烈，二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大抵逃不出这两种类型，前者大概可以表达为男子气概，古代有曹操的《短歌行》《龟虽寿》，既有“慨当以慷，人生几何”，又能“志在千里，壮心不已”，歌词之大气磅礴匹配得上一代枭雄的形象，还有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多少豪情激荡，又是怎样的情怀苍茫？冷兵器时代的杀伐征战，确实是滋生英雄主义和豪迈词作的滥觞，及至现代流行歌曲，阳刚之气还大多以古代战场为对象，比如韩磊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愿烟火人间，安得幸福美满”，道尽多少英雄气概、家国情怀？中华民族的大气节、中华英雄的大气概、中华儿女的大情怀，皆在歌中矣。

男儿气概固然让人热血沸腾，女子情怀同样让人柔情缱绻。正所谓太极两仪，阴阳互生，更因为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整个世界是一个中和的混沌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阴阳必须调和，强弱必须中和，上帝在创造亚当的时候，必须创造一个夏娃，这就是人类社会的能量守恒定律，如果说男人是浩荡山河，是千钧力量，是铁肩道义，是金戈铁马，是一诺既出万山无阻，那么女子就是温柔家园，是万般柔情，是红袖添香，是落玉葬花，是回眸一笑百媚俱生，世间有太阳必有月亮，有白天也有黑夜，有巍巍高山必有涓涓溪流，有大树参天必有繁花漫野，有雄浑高亢激越必有清丽婉约低徊，歌曲亦如是，古代的柔情歌词大概应以柳永、李清照为代表吧？不论是李在《声声慢》中哀叹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还是柳在《雨霖铃》里无语凝噎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无论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抱怨，还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哀怨，抑或“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闺怨，都道尽了女子柔情。当然，这样的情怀和歌词并不完全出自于女性之手，但是女子情怀无疑。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有花木兰梁红玉般的巾帼英雄，可见“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子，可妥妥地归入英雄行列。

现代流行歌曲中，唱情歌的女歌手就更多了。早前的台湾歌手邓丽君，可称早期情歌的代表性歌手，适逢改革开放大幕初启，以邓丽君的歌声为代表的对岸流行元素越过海峡扑面而来，曾经被当作“靡靡之音”被批判的曲风一下子击中了大陆长期只有“样板戏”人们的心扉，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喜出望外，共同造就了“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邓丽君的歌声”的传奇。之后公认的情歌皇后，大概要数大姐大蔡琴了，其实现代流行歌曲的渊薮，不在港台，而在老上海风情，所以蔡琴的早期成名作《天涯歌女》，就是向上海滩一代歌女周璇致敬，后面的《你的眼神》和《恰似你的温柔》则奠定了她情歌皇后的位置。情歌天后的争夺则更加激烈，台湾有陈明真、刘若英，香港有林忆莲、梁静茹，新加坡有许美静，大陆亦有许茹芸等，都是演绎一代情歌、领衔一时风流的天后级人物，她们把情爱唱得或荡气回肠或缠绵悱恻或婉转动人或清丽婉约，总有一首歌能够打动红尘中的食色男女。最特别的一位当数莫文蔚，这个才华横溢，横跨歌影多界的明星，在各方面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准和高度，也正因为每个方面都很优秀，导致在很多人心目中感觉唱歌并没有到天后级别，但她对情歌的演绎是那么独特、那么打动人心，是伴着我们80后成长起来的一代歌星，在我看来，她理应也是当之无愧的情歌天后。

这一点，在现场观看了莫文蔚“大秀一场”苏州演唱会后，让我更加确信了。得知莫文蔚将来苏州开演唱会，作为大学时代初听《盛夏的果实》就惊为天籁之声，并在《阴天》《广岛之恋》《忽然之间》等歌声中被彻底征服，进而伴着她的歌声成长起来的80后，莫文蔚可以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她的容颜并非绝世美女，眼睛有点陷，嘴巴有点大，牙齿有点突，皮肤有点黑，但就是这些单个并不出众的特征，组合到她身上，竟是如此和谐，如此完美，如此性感，如此美丽，当然她那双绝无仅有的大长腿，堪称一众宅男的梦中情人。她的声音沙哑而磁性，富有感染力，她的演技也是可盐可甜，敢于突破自我，周星驰《大话西游》里那个痴情纯真的白晶晶，以及《食神》里的丑女火鸡形象，可以说是绝大的反差，可以很美很纯真，也可以很丑很天真，其内核就是古灵精怪、率真性情。因为这些青春记忆和美好回忆，想着一定要去现场看演出。当我把这个念头跟妻说起的时候，平时并不追星也不爱文艺的妻竟然也一定要同去，甚至说她妈妈也是莫文蔚的粉丝，也要一起去。这与其说是莫文蔚的明星效应与吸引力，不如说是她情歌的传唱度和知名度，她的情歌并不歇斯底里，更不无病呻吟，她的风格是娓娓道来的方式，表达情绪也是理性和中和的，正因为这种风格，她把每一句关于爱情的诉说，每一个关于情感的表达，都一字一句地唱到了人内心最深处，让经历过感情的人为之信服、陶醉其中、找到共鸣，她是一个时代感情的共情者、诉说者，是时代的灵魂歌者。

苏州的演唱会让人印象深刻。3月份苏州的夜还是很冷的，所以莫文蔚的演唱会是2025年苏州奥体中心体育场安排的第一场演唱会，但是天气还是给了观众和歌手一个大大的意外。莫文蔚出场一袭白色的裙装，衣袂飘飘宛若人间仙子，干净利落又好似飒爽侠女，总之非常公主非常圣洁，当然非常单薄，有风度就不管温度了，加之开场前就开始下起了雨，最后的雨势越来越大，又唱又跳的莫文蔚到底扛不住这低温和雨水交加，穿上了羽绒服，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苏州好冷啊，第一次这么冷的天开演唱会！”逗笑了全场。但莫文蔚的天籁歌声和动感表演还是燃爆全场，上半场是经典歌曲的演绎，经典的歌曲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有些歌是以串烧的形式出现，但这也足以说明她的诚意，大多数歌曲引发了全场的大合唱。下半场是她与摇滚团队的全新组合演出，但见莫文蔚一会拨弄琴弦，一会敲击键盘，证明她音乐全才之外，也说明了与她的音乐团队合作默契，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有人说体育场的演出就要用经典歌曲来点燃气氛，但我想有才华的歌手一定也要有自己的艺术坚持，下半场就是她艺术的尝试，莫文蔚做到了，因为观众很认可。还有一个细节是因为下雨，莫文蔚两次滑倒，但她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继续唱和跳，体现了一个灵魂歌者的敬业精神和专业态度。

当然，给我和妻最深印象的还是那一首首经典的情歌。因为那些情歌里，流淌着我和她的青春。那些关于青春的日子一去不返，我们都被现实的柴米油盐所困扰，再次集中遇到这些歌，让我们瞬间回到纯真的岁月，陷入青春的年华，从而短暂逃离现实的酸甜苦辣。蓦然惊觉莫文蔚的歌，几乎每一首都绕不开一个“爱”字。一开场就是《广岛之恋》，这首在KTV必点的双人合唱曲目，被莫文蔚演绎得深情而短暂，短的根本不够好好去爱；《他不爱我》是她的成名作，简单直白而深刻，把爱而不得、恋人未满的苦涩用最简单的词轻轻讲述；最经典的《盛夏的果实》，虽然也只是唱了短短几句，已经足以引发全场第一次高潮！“你曾说过会永远爱我，也许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旋律一起，全场沸腾！那个熟悉销魂的旋律足以让人生死相许！那样直扣人心的歌词真的让人击节称赞！《爱情》，感觉没有几个歌手敢直接用这样直抒胸臆的名字，但莫文蔚不仅敢，而且将她唱成了经典！“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俏皮的莫文蔚用台语演唱“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毫无违和感，非常有韵味。《慢慢喜欢你》是李荣浩创作的歌，“慢慢喜欢你，慢慢地亲密，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快节奏的时代慢慢地爱一个人真是件最浪漫的事！《爱》，就是这首歌，把莫文蔚一举推上金曲奖歌后的宝座，确实是经典到无以复加：“因为我会想起你，我害怕面对自己，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食。因为你总会提醒，过去总不会过去，有种真爱不是我的。”《阴天》是李宗盛写给莫文蔚的作品，“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她唱起来有一种看清爱情的潇洒。《电台情歌》是莫文蔚少有的高亢亮丽之作，“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体会彼此什么才最需要，别再寂寞地拥抱！”《如果没有你》，我想可能是一种灵魂之问吧？“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这既是一种设问，更是一种表白吧？爱情的付出一定是对等的，不对等的爱情必然会因为失去平衡而最终离散。《忽然之间》香港名作词人李焯雄作品，“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没有华丽的词汇，只有平凡的语句，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淡淡的述说，却一下就唱到了人心坎里。

除了这些经典的情歌，莫文蔚在下半场唱的几首歌，也让人生发出除了爱情之外的无限喟叹。《这世界那么多人》，这是2021年电影《我要我们在一起》的主题曲，“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 我迷蒙的眼睛里长存， 初见你，蓝色清晨。”这多么像一幅碧透的水墨画，纳兰性德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相见就是美好，“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句话是如此动人，其实我们不必为渐行渐远而难受，遇到过，同行过，相互鼓励扶持过，就值得幸运和感恩，爱情如是，人生旅途遇到的每个有缘人，皆如是。还有两首是上了央视春晚的歌，一首是献给父母的《当你老了》，莫文蔚在台上深情演绎，因为是致敬长辈，舞台的字幕都不再一样，莫文蔚唱得也特别动情，最后屏幕上出现了莫文蔚妈妈的照片，以及她妈妈在台下拿着手机拍照的样子。港台艺人真的特别看重亲情，上一次带妈妈看演唱会的是光良，这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父母在，不远游”，最大的孝心就是长情的陪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走，人生只剩归途，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待，明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另外一首是今年春晚她与毛不易的合唱歌曲《岁月里的花》，表面上虽然还是在讲爱情，但是似乎唱出了爱情之外关于生活、关于生命的更宏阔主题。“想要种鲜花。手上难免沾泥巴；想要开鲜花，总要学会清泥沙”，浅显而又有哲理的表述，“人间浪漫多像一朵花，总是有人手握尘埃又撒出朝霞，是共生的皱纹让此生无价，不用催促，耐心的人才会看见童话。”“在岁月种下鲜花，看远远花落花开，再好好接纳这白发，树会挺拔人会长大，都在成熟，朵朵鲜花装点我们的当下。”这样的莫文蔚，有一种经历爱情起伏后的归于宁静，更有一种经过岁月淘洗后的淡定从容。繁华过后归于沉寂，平凡之中自有真情，成熟心态迎来盛开鲜花，爱情与生活，殊途同归。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出自大道之源、群经之首《周易》，意思是君子的人格养成，就像豹子长大，身上的纹路花纹会越来越漂亮大气，越来越彪炳鲜丽。人如其名，这个名字很好地诠释了莫文蔚的性格，也成为莫文蔚从艺之路、爱情之路、生活之路的鲜明注脚。出身书香门第的她本身也非常上进和优秀，是英国伦敦大学的高才生，音乐只是她大学期间选修的爱好，但她做到了极致，发展成了歌舞弹唱演俱佳的全能型艺人。她性格率真，不拘传统，敢爱敢恨，她在专访里说道：“漂亮的女明星很多，可是这个不是最能突出或者很长远的，尤其女生，还是要有内在的东西，可能比外在还要重要，你个人的魅力、气质、学问、智慧，这些由内散发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让你更美。”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像一头狂放不羁的豹子，一直飞扬恣肆地奔跑在精彩的艺术之路、人生之路上，自带光环，不断蜕变，变得越来越好，同时带来越来越好听、直击人心扉的歌曲。她以率真的性情，缔造一个时代的爱情声音，同时也展现出一个女性灵魂歌者的蓬勃力量感。